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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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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 章

“傻丫頭,這藥不能再喝了,倒了吧……”宋書書伸手輕輕點了點鴉歡的鼻尖,神情溫柔。

“是,夫人。”鴉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準頭腦,但也還是乖乖地把湯藥撤了下去。

看著鴉歡離開的背影,宋書書長嘆了一口氣,同一旁的雀喜道,“往後這藥也不用再熬了,並非是我自暴自棄,聽天由命,而是我覺得這湯藥實在有些蹊蹺,倒不如先停一段時日……”

“那夫人可要再另尋良醫?”

“過些時日吧,”宋書書的心裏另有打算,說不定自己誤打誤撞,停了藥身子就好了,哪裏還需要請什麽大夫,就算好不了,早點晚點又有何分別,想到這裏,她突然站起身來道,“雀喜,隨我去一趟書房。”

先前休書一事著實惹惱了她,十年過去了,池玉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沒變,膽小懦弱,就連這樣的事,都不敢親自登門,躲在女人身後。

她宋書書雖然淪落今日這般田地,那也不是他池玉想休就休的,至少也應該她休夫才是。

盡管歷朝歷代似乎甚少有休夫一說,再不濟也是和離,給夫妻雙方多少留點顏面。可如今池玉都已經猖狂到這邊田地了,她還需要顧念什麽舊情?

“雀喜,研墨!”

這是她進入書房後,說第一句話。雀喜絲毫不敢怠慢,著手備起了文房四寶。

書房也是按照當年她在尚書府的模樣造的,裏面的陳設大同小異,看得出來,哥哥宋既明花了不少的心血在上頭。

案牘設在靠窗的位置,一眼就能望到院子裏的錦魚池,而在案牘的右手邊,放了一個偌大的物件,上頭用黑綢布遮蓋著。

她有些好奇,綢布之下會是個什麽物件,隱隱約約,又看不真切,於是索性走了過去,伸手一掀,卻叫她的目光突然就暗淡了下來。

裏頭靜靜安放著一把瑤箏,可以清晰地看到琴面有很深的幾道裂縫,琴弦也已經折斷了,殘破滄桑。

宋書書記得這把瑤箏,是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,閑來無事總會彈撥一曲,而她的琴藝在京都的名門貴女中又屬上乘。

至於會變成這般殘破不堪,是因為當年,她就是用這把瑤箏,讓晉王裴衍對她一見鐘情,自此念念不忘。

晉王對她一直惦念,後來爹爹知道了之後,就想成此良緣,然而那個時候,她已經同池玉相識,並私定了終身。

瑤箏成了她心中的芥蒂,爹爹每每提及晉王時,總少不了它,後來她索性將其砸了個稀巴爛。

能夠再次得見天日,想必還是哥哥的一番苦心,因為相比晉王那根刺,她心裏還是更喜歡瑤箏多一點。

可自從嫁給池玉之後,這樣琴棋書畫的日子漸漸地就被繁雜的家務事給替代了,雖然很多時候不需要親力親為,但多少還是有些煞費心思。

池玉吃不慣仆婦們做的飯菜,她便親自下廚,穿不慣外頭做的衣衫,她就自己動手。作為一個妻子,她盡到了義務。

雀喜備好了墨,瞧見了這一幕,也不知道說什麽才會妥當,只是攙住她的手,輕輕為她轉了目光,“夫人,筆墨已經備好了……”

她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,走到案牘前坐下,輕輕蘸了蘸墨汁,提筆寫字。

*

白日裏聽到夫人離家出走的池玉不以為然,同姜雪媚折騰了小半日,這才想起先前的休書一事來,記得她當時口氣不小,可自己就是沒那個膽量與她對峙,將休書親手甩到她臉上。

宋書書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個溫和性子,但實則骨子裏卻傲氣地很,膽敢同太傅拍案辯駁,他池玉也是頭一回見。

撕了就撕了,畢竟是這麽有失顏面的事,她一個尚書家的千金,一下子難以接受也是有的,多寫幾次也就成了。

想到這裏,池玉又命人備了筆紙,一口氣寫了十份,叫仆從送到南山居去。

宋書書在寫休書的時候,池玉的休書也到了。

鴉歡見來人是池玉身旁的小廝,名喚永慶的,只以為是府裏派來接夫人回家的,表面上不依,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開心的。

哪想永慶一開口險些沒把鴉歡氣背過去,只說並不是來接夫人回府的,又說要面見夫人,餘下的什麽話也不肯說。

本來打算將這人打發回去,豈料,才一擡頭,便見夫人從屋內走了出來,神色平靜。

“什麽事?”宋書書一眼就看出了永慶的慌亂。

在府裏的時候,夫人是當家主母,性子溫柔卻也是個說一不二的嚴厲角色。今日,老爺吩咐他送休書的時候是一萬個不情願,偏又無可奈何,只得硬著頭皮來。

可沒想到才過了一日,夫人的氣色就比先前好了不少,不但能下榻走動了,脊背也直挺了,若是不知道的,還以為是誰家閨閣中的未出嫁的小姐。

一番情形竟叫永慶看呆了眼,遲遲也未能接上話,倒是一旁的鴉歡提醒了他,“夫人問你話呢?”

“回、回夫人的話,”永慶覺得自己的舌頭一直在打結,連話也說不清了,只是想著過會子回府,該如何同老爺轉述夫人的狀況,磕磕巴巴道,“老爺命小的將這個送來。”

永慶從袖口掏出一卷宣紙,宋書書不用看就知道那是個什麽玩意,倒也不生氣,只叫鴉歡接了過來,繼而淡淡開口,“你來得正好,我這也有一樣要帶給你們大人。”

以往的那個‘他’字,早已不覆存在,而且換成了冷冰冰的‘大人’,生疏至極。

永慶一楞,卻見雀喜也遞了一卷箋紙給自己,看模樣,同老爺的休書並無什麽分別。

宋書書不願意看到池玉身邊的任何一個人,見永慶收了休書,便立馬道,“鴉歡,送客。”

永慶回府的時候,池玉正在府中昏天暗地,醉生夢死,把這十年的壓抑通通釋放了出來。

聽見回話之後,他只以為宋書書收了休書,登時猛灌了一壺烈酒下肚,而後抹了抹嘴巴,興致盎然地發問,“永慶,她身子怎麽樣了?是不是已經大限將至了?”

永慶心一沈,沒敢回答。

池玉酒興上頭,為分不清永慶是何種神情,只是自顧自叨囔,“別看她平時將府裏操持地井井有條,到底還是個女人,哪裏能夠離開男人?要我說,不出三日,她便會回來同我苦苦哀求!”

永慶臉色煞白,哆嗦著搖了搖頭,將手中休書往身後藏了藏。回來的路上偷看了一回,他雖認不得幾個字,但十有八九可以肯定這就是休書了。

然而,他並沒有膽量交到池玉的手裏,這個主子他跟了很多年,脾性還是知道的,死要面子,可又沒有能力撐起面子。

遲疑間,池玉一把揪住了永慶的衣襟,醉眼熏熏地追問,“說!她如今怎麽樣了?實話實話,我不治你的罪。”

“回、回老爺的話,夫人她看起來氣色不錯……”永慶沒敢再說下去。

“是該這樣了,回光返照嘛!”池玉的話沒有半分的憐惜和心疼,聽起來更像是在戲謔。

十年共枕,也不過如此。

“老爺,夫人能下地走路了,腳步也很穩健,”永慶不敢直視他的神情,哆嗦著從身後拿出了休書,“這也是夫人親手寫給您的……”

原本迷糊的腦袋頓時清醒了不少,池玉一把奪過,展開一看,卻是給自己的休書,頓時氣得七竅生煙,撕了個粉碎,拍桌大罵,“她宋書書算個什麽東西?自古以來,只有休妻,哪來的休夫?”

在裏屋的姜雪媚聽到外頭的吵鬧聲,慌亂穿戴整齊,跑了出來,又見池玉大發雷霆,便上前抱住他胳膊,聲音細糯地勸道,“大人,你們別喝了,烈酒傷身吶!”

再尋常不過的關切話,此時此刻在池玉聽來更像是一種挑釁和侮辱,他一把抓住姜雪媚的胳膊,將其狠狠地摔了出去,而後指鼻怒罵,“你又算哪根蔥,竟敢到我池玉面前指手畫腳?!”

這一摔,活生生把姜雪媚的額頭上磕出來一個窟窿,鮮血不住地流,仆婦都嚇傻了,又急忙去請了府醫,頓時亂作一團。

姜雪媚心裏委屈,不過才輕輕勸了他一句,便遭了這樣罪,比不得先前宋書書勸酒的時候,直接搶人酒壺,他也不敢吭一聲,再一比心裏的落差頓時就拉開了。

自己身份低微,好容易找了個能依靠托付終身的,卻又是這個脾性,姜雪媚的心裏有些後悔,但架不住自己對權勢富貴的渴望,心裏再憋屈,也只能忍了。

池玉喝得酩酊大醉,姜雪媚被人攙扶著走了,他也沒詢問一聲,只是蹲下身去將地上那粉碎的休書,又一一撿了回來,拼湊在一起,是宋書書的簪花小楷,沒錯了。

這女人字寫得不錯,就是心高氣傲,太強勢了些。

“宋書書,你會後悔的,總有一天,你會哭著喊著來求我池玉,求我原諒你!”他險些沒把牙齒給咬碎了,自己實在是低估了這女人的耐力和膽識。

說走就走,一句話也不多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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